“苗寨-施南”官道提前贯通带来的喜悦还未散去,一队风尘仆仆、打着朝廷旗号的人马,便出现在了施南府城外。为首的是一个面白无须、嗓音尖细的中年太监,身着代表皇室身份的蟒袍,眉宇间带着几分京城来的倨傲,身后跟着一队盔明甲亮的京营骑兵护卫。
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飞进守备府。向拯民、覃玉、柳明等人闻讯,心中都是一凛。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朝廷的使者被恭敬地迎入府衙大堂。那太监姓曹,是司礼监随堂太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端着架子,展开一卷明黄色的绸缎圣旨,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抑扬顿挫地宣读起来。
圣旨内容文绉绉的,但核心意思明确:崇祯皇帝听闻向拯民“剿抚土司,安定地方,卓有劳绩”,特擢升其为“湖广副总兵”,授昭勇将军衔(一个正三品的武散官),并命其“即刻整顿兵马,北上勤王,抵御东虏(清军)入寇”。
宣读完毕,曹太监合上圣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向拯民:“向副总兵,皇恩浩荡,还不快领旨谢恩?如今国难当头,正是尔等武人报效朝廷,建功立业之时啊!”
堂下侍立的巴勇、阿铁等人,脸上都露出了或愤怒或担忧的神色。这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什么副总兵,虚名而已,真要带着主力北上,去跟凶悍的清军拼命,且不说胜负难料,这好不容易打下的鄂西基业,转眼就可能易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向拯民身上。
向拯民脸上看不出喜怒,他上前一步,对着圣旨躬身行礼,却没有立刻接旨,而是沉声道:“曹公公远来辛苦,皇恩浩荡,拯民感激涕零。只是……”
他话锋一转,面露难色:“只是这施南府及鄂西各地,土司初定,人心未附,流民方安,百废待兴。境内尚有宵小窥伺,若此时贸然抽调主力北上,只怕前线战事未解,后方根基已动摇,非但于国无益,反生内乱,辜负圣恩啊!恳请公公回禀皇上,容拯民些许时日,待地方稳固,必当率师北上,以尽臣节!”
这番话,有理有据,既表达了对朝廷的“忠诚”和“感激”,又点明了现实的困难,委婉地拒绝了立刻北上的命令。
曹太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个“山野匹夫”竟然敢推三阻四!他尖着嗓子,带着威胁的口吻道:“向副总兵!此乃陛下亲旨!莫非你想抗旨不成?!要知道,抗旨不尊,形同谋逆!”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覃玉轻轻咳嗽一声,上前一步,对曹太监款款一礼,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曹公公息怒。向副总兵绝非抗旨,实乃一片拳拳忠君爱国之心,虑事周全所致。试想,若后方不稳,即便前线暂胜,亦如无根之木,终难长久。陛下圣明,必能体察边臣之艰难。不如请公公先在馆驿安歇,容我等细细陈述此地情状,再行定夺,如何?”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给了曹太监台阶下,又将皮球踢了回去,争取了缓冲时间。
曹太监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清雅、言辞得体的女子,又瞥了一眼站在向拯民身后、虎视眈眈的巴勇等将领,知道强逼不得,只好冷哼一声:“哼!那杂家就暂住几日,倒要看看,你这施南府,有何等‘难处’!”
当晚,向拯民核心圈层在密室商议。
巴勇第一个忍不住:“向大哥!这明显是朝廷的调虎离山计!绝不能去!”
阿铁也瓮声瓮气地说:“咱们的火炮好不容易造出来,还没捂热乎,难道要去北边给那昏君卖命?”
向拯民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目光看向覃玉和柳明:“覃姑娘,柳先生,你们怎么看?”
柳明捻着胡须,忧心忡忡:“北边局势,柳某近日亦有所闻。东虏(清军)势大,已多次破关入塞,朝廷官军屡战屡败,崇祯皇帝……已是焦头烂额。此时北上,确如以卵击石,凶多吉少。然,若断然拒绝,便是公然与朝廷决裂,恐招致大军征讨……”
覃玉沉吟片刻,冷静分析道:“柳先生所言甚是。如今明朝气数已尽,内有流寇蜂起,外有强虏叩关,崇祯帝已是穷途末路。他此次招抚,封官许愿是假,欲调我兵力解京师之围是真,甚至可能存了借此消耗我等实力之心。”
她目光锐利起来:“但我们根基尚浅,实力未丰,此时若公然竖起反旗,与明朝这艘将沉的大船彻底撕破脸,必然成为众矢之的,不仅湖广官军会来攻,甚至可能引来其他势力的觊觎。实为不智。”
“那该如何是好?”向拯民问道。
“虚与委蛇,拖延时间!”覃玉斩钉截铁,“我们表面上接受招抚,接下这‘副总兵’的虚名,让朝廷暂时找不到对我们用兵的借口。但北上勤王,必须以‘地方未稳’为由,坚决推脱,按兵不动。”
她进一步阐述策略:“在此期间,我们需暗中加速扩军备战,巩固地盘,消化吸收唐崖等地的资源。同时,密切关注北方战局。依我看来,明朝覆亡,只在旦夕之间。待其土崩瓦解,天下真正大乱之时,才是我等龙腾虎跃,问鼎中原之机!”
“覃姑娘高见!”柳明抚掌赞叹,“此乃老成谋国之道!暂避其锋,蓄势待发!”
向拯民也深以为然。目前,确实还没到和明朝这面破鼓正面锣对面鼓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向拯民和覃玉轮番上阵,陪着那位曹太监,好吃好喝招待,带着他“视察”施南府的“困难”——比如指给他看那些刚刚归附、还需要“安抚”的土司寨子,带他去看正在修建的、需要兵力维持秩序的官道工地,反复强调稳定后方的重要性。
而雪魄,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京城来的“不速之客”带来的紧张气氛。它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每天都会“恰好”在曹太监下榻的馆驿外面踱步,或者安静地趴在院子门口晒太阳。
但它那庞大的身躯,偶尔扫视过来的冰冷眼神,以及那无声无息间散发出的百兽之王的威压,让养尊处优的曹太监如坐针毡,寝食难安。他带来的京营护卫,在雪魄面前也显得战战兢兢。每当他想摆出钦差架子,强硬施压时,一看到窗外那道白色的身影,到嘴边的话就不由自主地咽了回去。
在这种“软钉子”和“无声威慑”的双重作用下,曹太监也明白,想让向拯民立刻北上是不可能了。他待了几天,捞了些“土特产”好处后,只好悻悻然地留下那句“咱家定将此地‘实情’禀明圣上”的场面话,带着人灰溜溜地返回北京复命去了。
送走了朝廷使者,施南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扩军!”向拯民立刻下达了命令,“按照既定计划,全力扩编陆军、水师,加快军工生产!我们要在暴风雨真正来临之前,把自己变得足够强壮!”
雪魄蹲在守备府的屋檐下,看着远处操场上又开始新一轮紧张训练的士兵,打了个哈欠,慵懒地眯起了眼睛。它似乎知道,暂时的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而它要做的,就是继续守护好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那个带领人们追寻希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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