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朗朗晴日,上次在哥本哈根街道上徘徊的不愉快经历仍然让我对那些窄小而弯曲的深巷,歪在一旁的招牌,公园
里的长凳和旋转木马感到心理排斥。那种卑微无助的渺小感使我即使裹在厚重的大衣里也感到寒意上身,但碍于街上川
流的行人,不能向他靠过去。
他却不管不顾地一路牵着我的手,将我向自己那边带。路人们的目光包含重力,像铁屑被磁铁吸引般以我们为中心聚拢
,他对此依然视而不见。我恍惚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将整个学校各色人等的注视甩在身后,带我去吃午饭的场景。
我早该知道,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看庸碌的蝼蚁一眼。
八月到达佛罗伦萨以后我就没再乘过火车。然而汽笛嘶哑的鸣声过后,我可以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端详窗外的风景以车厢
前进的速度向后退去。丹麦的大多数地区都是冰碛层形成的平原,不像英格兰那样沿途有轮廓鲜明的绵延丘陵,比意大
利多了星点状夹杂在田野中的湖泊,像大地的眼睛般洁净而明澈,有些上面浮着磨花玻璃似的薄冰,永不瞑目地诘问苍
穹。焦黑的麦草倒伏在隆冬了无生趣的田里,远看过去被梳理地十分整齐。我知道它们身下正安睡着新一轮的生命,等
待漫长的寒冷加诸深沉的勇气。
在浮云城堡修养一个多月后,我的眩晕症状明显好转。尽管如此,无论是火车还是船,雷格勒斯都让我坐在迎向行进方
向的位置,他自己则在对面与我聊天,或者摩挲我的右手。他赠予我的终身刻印自那天起就始终在那里,从未被取下过
。
我们刻意延长旅途中的时间,好让自己在真实流动的光阴里感受彼此的存在。我发现乘坐简易些的小船,要比全副武装
的远洋蒸汽船惬意地多。
因着路上的种种,我们于当天晚些时候到达目的地——却格湾。
在我少年时的规划中,却格湾足以被列入一生中必须亲自用肉眼将其印入心中的风景之一。童年时代知道它是童话里克
努德和约翰娜梦中驾船行驶的那片宁静海湾,岸旁有漂亮的柳树。后来在书中得知这里也是一六七七年丹麦海军大败瑞
典舰队的战场。
不过我没有想到能有机会同雷格勒斯来这里。他比我大三岁,也就意味着早三年毕业。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毕业旅行
可能是一生中唯一一次较长时间的自由旅途。他在亚细亚大陆腹地抬头触摸天空的时候,我仍在学校里为几何学挣扎。
待到我终于能以自己的意志开始一生的行走,他已决然抛弃了一切负累。海鸥不属于陆地,却用翅尖描绘每一寸边缘。
但是现在我可以放下花纹繁复的面具,安静地倚在他肩上享受片刻生命中最幸福的慰藉,面朝夜晚钴蓝色的却格湾,月
亮的倒影铺洒在水面上,折射扭曲着延伸到眼前,顺着光路淌进皎洁的夜风里去,背后的世界风声鹤唳。
冬天的时候这里附近游人会大幅减少,加之圣诞节临近,晚上几乎没有人。因此雷格勒斯和我可以尽情地享用天地间那
点狭小缝隙所能展现的全部唯美姿态。如果不是天气寒冷,我们甚至可以在海水与干净白沙的怀抱中相拥。但是我们并
没有把时间都花在做那件事上,其实自他毕业之后就不断忙碌,在浮云城堡又是整日忙于调理我的身体或是研究与十字
蔷薇有关的文献,已经很久没有像过去那样在一起好好地聊天。他之于我已离开太久了。
十二月的丹麦夜间太冷,为不再横生枝节,我们最终放弃了并肩坐在却格湾边聊一整晚的打算,而是把地点改在了朝向
却格湾的酒店房间里。
我只开了一盏光线昏暗的黄光灯——这种最近大行其道的电灯同样不存在于浮云城堡里。如此暗的光下即使是看书都做
不到,柔软而淡漠的月华静静地透过高高的双层厚窗,在地面上投下一个颜色浅淡的长方形。交谈是这样的环境下唯一
可行并且最适合的活动。
在浮云城堡住得久了,有些不习惯外面顺应自然的天气变化。即使电热器烧得滚烫,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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