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陆长生的存在,那些山脚下的孩子们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他们不再满足于远远窥视,开始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雀鸟,围在滕煌身边。
他们是如此弱小,林间随便一头猛虎、一只山魈都能轻易夺去他们的生命,但他们的好奇心却旺盛得可怕。
他们孜孜不倦地问着各种问题。
“大个子,你为什么长得这么高?”
“你的眼睛有时候会变成金色的,好厉害!”
“你从哪里来的呀?山里还有像你一样的吗?”
他们用新采的、五颜六色的野花,笨拙地编成花环,戴在滕煌的头上,尽管那花环大小甚至不够套住他的手腕。
他们还会偷偷从家里拿来颜色鲜亮的碎布,试图学着大人的样子,给他“做衣服”,虽然最终成果往往只是一块缝得歪歪扭扭的布片。
有一天,陆长生坐在一块青石上,擦拭着他那柄古朴的长剑,忽然抬头对滕煌说:“你可以让他们看看你原本的模样。”
滕煌看向他。
陆长生笑了笑:“孩童之心,最是纯净,能映照本真。”
滕煌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他认为,当那些围绕着他欢笑奔跑的小不点,看到他山岳般庞大,鳞甲森然的真身时,一定会像那些成年人一样,用人类词语中的“落荒而逃”来诠释最终结局。
然而,在陆长生鼓励的目光下,在一个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的傍晚,当孩子们再次聚集过来时,滕煌周身妖气缓缓流转,高大的身影在孩子们惊奇的目光中逐渐模糊、膨胀……
阴影笼罩了小小的林间空地。
山岳般的苍白蛇躯盘踞而起,漆黑鳞甲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而威严的光泽,巨大的头颅微微垂下,金色的竖瞳如同两轮小小的太阳,俯视着下方那些瞬间呆滞的小不点。
空气凝固了。
那些孩子先是彻底愣住,小脸煞白,然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学着家里大人祭拜山神土地时的模样,笨拙地叩拜下去,口中念念有词,说着含糊不清的、祈求保佑的话。
陆长生大笑着,用剑拍拍那巨大的鳞片,发出金属的响声。
下一刻,那些叩拜完毕的孩子竟又站了起来,脸上的恐惧被一种巨大的兴奋和荣耀所取代!
他们互相推搡着,欢呼着,竟然开始在他那如同城墙般巨大的蛇躯下奔跑躲藏,甚至试图去触摸那冰冷坚硬的鳞片!
“哇!好大!好厉害!”
“是蛇神!是山神大人!”
“我早就说大个子不是普通人!”
后来,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时常能在陆长生的道场里,看到一人一妖对坐共饮。
陆长生时常会下山去,再回来,除了那些酒,还会带着一大堆村民们供奉的东西,说是孝敬大神。
酒至半酣,陆长生会舞剑,剑光如水,映照月光。
滕煌则会盘踞在旁,安静地看着。
滕煌看着眼前好友依旧年轻的面容,却也能感受到他体内那蓬勃生机下,属于人类寿元的局限。
它想起那些曾经围绕着他欢呼的孩童,似乎只是一转眼,他们就不再来了。
山脚下村落里的面孔换了一茬又一茬,后山的坟包,却渐渐多了起来。
“你修了一生,剑道如此精进,却寿命将至,”滕煌饮下一口辛辣的酒液,声音低沉,“会不甘心吗?”
陆长生闻言,朗声大笑,笑声惊起了林间的宿鸟。
他放下酒碗,目光清明,望着夜空中的星辰:“为何不甘?人生在世,譬如朝露,不患去日。能见天地之广,能遇挚友如你,能证我心中之道,能将这手中之剑,用于该用之处,已是圆满。何须再强续故事,多添赘笔?”
他转而看向滕煌,眼神变得深邃:“倒是你,寿元悠长,本可顺应天地,逍遥自在,如今却被我这人类和这人间烟火所浸染,生了情愫,乱了静心。可别到了最后,反被这红尘俗念所困,滋生心魔,误了你的大道。”
滕煌闻言,发出轰隆的大笑,震得树叶簌簌落下:“心魔?陆长生,你莫要说笑!人类的一生何其短暂,于煌而言,不过是一场值得回味的好梦。梦醒之后,依旧是漫漫长生。区区数十载光阴,怎会影响煌分毫?”
陆长生但笑不语,只是抬手给自己又斟了一碗酒,望着远处月光下起伏的山峦,目光悠远,仿佛已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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