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呢?”丁义珍声音低了点,“厂子起来了,人跑了,街空了,孩子不回来了。咱们干了半天,像是在给空城建电厂。”
办公室里又静下来。
程度低头摆弄手机,不敢接话。
丁义珍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几个乡镇的位置上划过:“这几个镇,人口净流出最狠。可咱们的政策,一直盯着企业,没盯人。”
“要不……咱们换个说法?”王大陆试探着开口,“别光说‘创造了多少岗位’,得说‘能让多少年轻人回来’。”
丁义珍看着地图,忽然笑了下:“昨天我还跟老陈说,风我早就在等着了。可我忘了,风能吹来投资,吹不来回乡的娃。”
他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是白皮书的印刷样稿,背面还印着那句“真相不靠喊,靠干出来的每一天”。
他拿笔在空白处写下一句话:
我们创造了岗位,但留不住人。
然后撕下来,递给王大陆:“你去准备材料,主题就这个。下周常委会,我要把这问题,摆到桌面上。”
王大陆接过纸条,看了眼,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不怕说问题。”丁义珍靠在桌边,“咱们反腐敢动刀,现在更该对发展‘动脑’。问题不怕摆出来,怕的是装看不见。”
“可……”程度犹豫着开口,“现在刚稳住投资,要是突然提‘年轻人不回来’,会不会让人觉得咱们这儿不行了?”
“那就看你怎么说。”丁义珍直起身,“不是说我们失败了,是说我们看清了下一步。厂子起来了,该轮到人了。”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墙上的照片:“那张照片拍得挺好,工人有劲头。可咱们得想,十年后,谁来接他们的班?要是连个接班的人都没有,这劲头,能撑几年?”
王大陆把纸条折好,放进公文包。
当晚,丁义珍没回县委家属院,留在办公室翻资料。他把近三年的人口流动简报、教育局的毕业生去向统计、人社局的青年就业登记表全调了出来,一页页看。
十二点,程度发来一条微信:“耀东叔那边刚确认,赵小惠在香江又注册了两家媒体壳公司,预付款已经打过去了。”
丁义珍回了个“知道了”,把手机扣在桌上。
他翻开笔记本,又看了一遍白天写的那三行字。
窗外,县城的路灯一盏盏灭了。招商局楼下那辆公务车还停着,车灯在黑暗里映出两小片光晕。
第二天一早,王大陆刚进县委小会议室,就看见丁义珍已经到了。桌上摊着地图,还有几张打印出来的人口流动曲线图。
“坐。”丁义珍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昨晚想了一夜。”
王大陆坐下,打开笔记本。
丁义珍指着地图上几个被红笔圈住的镇:“昨天你说草已扎根,可根扎得再深,树上没叶子,也不成林。”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发展不是建厂,是让人愿意留下。
然后推给王大陆。
“材料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王大陆说,“就等您定主题。”
丁义珍看着窗外,远处一辆货车正驶过县城主干道,车身上贴着金科厂的广告。
他忽然说:“把标题改一下。”
王大陆抬头。
“别写‘我们创造了岗位,但留不住人’。”丁义珍说,“改成——”
他提笔在纸上写下:
“人回来了,厂才真正活了。”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