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的风今夜格外沉重。
雪原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冷光,仿佛一整片冻住的海面,凝固了奔涌的浪潮与呜咽的潮声。
曾经喧嚣的战场,如今只剩破甲残旗,斜插在半埋的雪壤里,像被风刀劈裂的骨骼,嘎吱作响。
空气中飘散着细微的炭灰味,那是白日里焚毁辎重的余烬。
还在风中断断续续地升腾,带着一种令人心底发凉的荒寂。
宁凡站在一块突起的冰岩上,衣袂被猎猎寒风扯起,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推向那无边的夜色。
他的视线穿过断壁残垣,落在远方那一线黑影——
那是撤退的车队,载着最后一批石油桶与粮袋,缓慢行进在雪壕之间。
每一步车辙,都似在白雪上刻下一道极深的伤痕,仿佛割裂着这片土地的最后温度。
“再晚一刻,风就会封路。”身后的苍冽声响起,是沈冥。
他的肩甲覆着一层薄雪,眼角的血痕已经被冻得发黑。
却依旧盯着那车队不放,“北荒的夜,可不是人能熬的。”
宁凡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收紧了指节。
指骨在寒风里泛白,却依旧没有松开掌心的那块乌铜令牌——
这是蛮荒议和使团留在他们营中的唯一信物,也是这一段困局里,唯一还在微微发热的东西。
它的热度并不来自金属,而像是某种血脉的回响,在掌心脉动。
风声渐大,夹着远处的嘶吼声——不是人声,而是雪原狼群的长嚎。
那嚎声拖得很长,仿佛在向这个冰封之夜宣告:一切迟疑,都会成为弱肉。
沈冥低声问:“殿下,真要带他们走东线?那边……是荒脊峡。”
宁凡缓缓转头,眼底的寒光与风雪融为一色。
荒脊峡是北荒三条通道中最险的一条,冬季常有冰崩与雪陷,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
然而西线被蛮荒铁骑封锁,南线已是蛮军暗哨林立——此刻除了东线,他们没有任何退路。
“路险,才有人走不敢追。”宁凡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
沈冥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在风中像是锋利的刀,“好,那就赌这一把。”
他们一同转身,下到雪坡。雪下得极快,脚印没多久就被填平,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山下的临时营地中,火光映照着每一张疲惫的面孔,兵士们手里捧着半冻的干粮。
嘴里呼出的白雾在火光里化成细碎的晶屑。
“殿下来了!”有人低声喊。
营火的光影中,宁凡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的披风在风中猎猎翻卷,像一面将燃的旗帜。
他走到队伍前,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这些人,眼中再没有了战鼓与胜旗的炽热,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坚硬。
“东线,荒脊峡。”宁凡只说了六个字,营地里便是一片死寂。
每个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抬手,示意所有人集合,声音在风雪间沉沉地落下:
“这一夜,走不出去,就是尸骨入雪。能走出去——北荒的雪,就压不住我们。”
风似乎也在那一瞬停了片刻,随后更猛地刮起来。
沈冥开始调度人马,燃起的火堆一个接一个被熄灭,只留下几缕青烟在雪中飘散。
马匹被蒙上眼布,以免惊惧冰崩的轰鸣。
长长的队伍像一条潜行的铁蛇,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雪原深处。
雪色与夜色交织,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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