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这半年,他确实做得太多了。赈济饥民,打开了寿春的粮仓;治理盐路,肃清了淮河口的盗匪;督修运河,亲自与民夫一起干活;甚至还建了楚秦书院,让楚地的儒生和秦地的博士一起讲学——这些事,是为了楚地安定,却也让他的威望一日比一日高。街头的童谣,百姓的称颂,还有那些前来投效的楚地旧臣,这些东西,在他看来是治理的成效,在咸阳的朝堂上,却可能变成“生异心”的证据。
李斯的性子,他多少知道些。那位丞相心思缜密,最善权衡,绝不会容忍一个外将在地方威望过盛,尤其是在楚地这样刚平定的地方。想来,是李斯在陛下面前进了言,陛下才会用这箱笔墨来试探他。
“陛下是怕我忘了自己的身份。”秦斩轻声自语,嘴角却没有一丝不满,反而带着几分释然。他从未有过异心,从他当年跟着王翦出征的那天起,他的目标就只有一个:平定天下,让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如今天下一统,楚地初定,他只想把这片土地治理好,不辜负陛下的信任,也不辜负那些因战乱死去的将士。
“赵武,”秦斩转身,目光坚定,“去把我案头的宣纸铺开,再研墨——就用陛下赏赐的这松烟墨。”
赵武一愣:“侯爷,您要写东西?”
“嗯。”秦斩点头,走到案前坐下,“陛下赐我笔墨,是想看看我的心。那我便写出来,让陛下看看,我秦斩在楚地,所思所想,皆是为了大秦。”
赵武连忙应诺,取来砚台,将松烟墨研开。墨香愈发浓郁,混着书房里淡淡的书卷气,驱散了窗外的寒意。秦斩拿起那支紫毫笔,笔尖蘸了墨,悬在纸上,却没有立刻落下。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这半年来在楚地的种种:寿春百姓因饥荒啼哭的脸,淮河边盗匪劫掠盐船时的混乱,运河工地上民夫们挥汗如雨的身影,还有楚秦书院里,楚儒与秦博士争论时的面红耳赤……
良久,他睁开眼,笔尖落下,墨色在阴符纸上晕开,一笔一划,皆是秦篆,工整有力:
“臣秦斩,谨奏陛下,楚地治理半载,虽初见成效,然隐患仍存。臣思之再三,拟《楚地治理十策》,呈于陛下,望陛下圣裁……”
三、十策凝心血,一纸表忠心
烛火在书房里跳动,将秦斩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墙上,随着他握笔的动作轻轻晃动。窗外的风声渐息,只剩下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与偶尔砚台研磨的轻响。
秦斩写下的第一策,是“均田策”。楚地多旧贵族,兼并土地严重,许多百姓无田可种,只能沦为佃农,这也是楚地百姓对秦法抵触的原因之一。他在策论中写道:“楚地旧族,多占良田万顷,百姓无立锥之地。臣请陛下恩准,丈量楚地所有土地,按秦法‘授田制’,将无主之地分予百姓,旧族多余土地,按亩征税,既安民心,亦增国库。”
写这一条时,秦斩的笔尖顿了好几次。他知道,这会触动楚地旧族的利益,甚至可能引来非议,但他更清楚,土地是百姓的根本,只有让百姓有田种,才能真正安定楚地。
第二策是“兴水利策”。淮河常年泛滥,楚地百姓深受其苦,他之前督修的运河,不仅能通漕运,还能引水灌溉。在策论中,他详细规划了淮河沿岸的堤坝修缮计划,还有运河后续的延伸路线:“淮河为患,非一日之寒。臣拟在淮河沿岸增修堤坝二十处,疏通支流十条,运河自寿春延伸至江东,既解水患,又通漕运,楚地粮草可直抵关中,秦楚联系更密。”
写到这里,他想起今早在运河工地,一个老民夫拉着他的手说:“侯爷,这河要是通了,俺们明年种的粮食,就能更快运到关中了,再也不用怕水淹了。”那老民夫的手粗糙得像树皮,却带着真诚的温度,那一刻,他便知道,修水利这件事,做对了。
第三策是“整吏治策”。楚地旧吏多贪腐,秦廷派来的官吏又不熟悉楚地情况,导致政令不通。他在策论中提出:“楚地官吏,当‘秦楚混编’,秦吏掌法,楚吏掌俗,相互监督,定期考核。凡贪腐懈怠者,无论秦楚,皆按秦法处置,绝不姑息。”
他想起上个月,他处置了一个贪污赈灾粮的秦吏,那官吏不服,说“秦吏岂能受楚地律法处置”,他当时便说:“在楚地,秦法便是律法,无论秦楚,皆一视同仁。”最终,那官吏被斩首示众,楚地官吏再不敢有丝毫轻慢。
接下来的七策,秦斩分别从“抚百越”“兴教化”“整军备”“通盐铁”“轻赋税”“安旧族”“防异动”七个方面展开。每一条策论,都不是空泛的文字,而是他在楚地半年来的亲身体会与实践总结。
“抚百越策”中,他提出派使者前往南疆,与百越部族盟约,许以通商之利,而非一味用兵,因为他知道,百越善山地战,硬攻只会徒增伤亡,不如以恩威并施,使其归心;
“兴教化策”里,他详细说明了楚秦书院的办学计划,不仅要教秦法,还要教楚辞、楚俗,让秦楚文化交融,因为他明白,武力能平定土地,却不能平定人心,只有文化认同,才能真正实现一统;
“整军备策”中,他提出将楚军降兵与秦军混编训练,去除“楚兵”“秦兵”之分,统称“秦军”,因为他清楚,军队的向心力,比单纯的战力更重要;
……
烛火渐渐暗了下去,赵武进来换了三次蜡烛,窗外的天,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秦斩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着案上那厚厚的一叠纸——《楚地治理十策》,整整十篇,每一篇都写得密密麻麻,墨色均匀,没有一处涂改。
他拿起策论,仔细读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找来一个锦盒,将策论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又在盒盖上写下“臣秦斩谨呈《楚地治理十策》”几个大字。
“赵武,”秦斩将锦盒交给赵武,语气郑重,“立刻挑选十名精锐骑士,快马送往咸阳,务必亲手将这锦盒交给陛下,不得有误。”
赵武接过锦盒,重重点头:“侯爷放心,末将亲自带队,定不辱命!”
赵武转身离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院外。秦斩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清晨的风带着淮河的湿气扑面而来,却让他精神一振。天边,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将寿春的城墙染成了金色,远处的淮河,波光粼粼,像一条银色的带子。
他想起昨夜写策论时,笔尖落下的每一个字,想起始皇帝赐下的那箱笔墨,想起楚地百姓的笑脸。他知道,这《楚地治理十策》,不仅是他对楚地治理的规划,更是他对始皇帝的承诺——他在楚地,所思所想,皆为大秦;他的忠心,如这松烟墨一般,浓黑醇厚,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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