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显忠的主力屯扎在河州州治抱罕城,城墙高耸,甲士环列,一派严阵以待之势。然完颜图却无即刻死磕之意,反倒亲自策马至城下,隔着护城河朝城头喊话,声音透过寒风传至王显忠耳中,字字带着施压的意味:“王将军,何不遵守此前议和之约,率部退回积石州?如此既可免伤和气,亦能保你部无虞。”
其心思昭然若揭:只要王显忠退走,河州便如无主之地,北元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收入囊中;届时他便能抽掉全部兵力,全力围困兰州的西凉主力,免去双线作战的顾忌。
王显忠立于城头,闻言冷笑一声,当即回绝:“河州乃西凉主动相赠,已是我大乾疆土,岂有平白退还之理?况且我已将收复河州之事上报朝廷,此乃麾下将士浴血之功,岂能因你一言便弃之?”
他心中自有盘算——朝廷命他出汉中,本就是为了与西凉联手抗元,若此时退回积石州,待西凉兵败兰州,他驻守的积石州便成了孤悬之地,届时只能任北元宰割,沦为案板上的鱼肉。
更重要的是,上次北伐虽拿下积石州,可朝廷对他的战果颇有微词,此次若能守住河州、助西凉解围,正好能挽回颜面,稳固自己在军中的地位。
完颜图见劝降无果,面色一沉,也不多言,调转马头便率军离去。次日便挥师攻克宁河县——这座小城虽不起眼,却是连接积石州与河州的交通要冲,战略位置关键。他留下五千步骑驻守此处,如同一把尖刀插在两州之间,目的便是牢牢盯住王显忠部,使其不敢轻易出兵驰援兰州。
与此同时,完颜图将主力屯扎在距兰州仅数里的永靖镇。此前西凉与大乾为集中兵力防御,已主动舍弃了外围诸多军镇,永靖镇便是其中之一,如今成了北元的天然营地。此地位于洮河北侧,距兰州城不过七八里,到河州也不足十五里,堪称“一箭之地”。
完颜图将铁浮图主力尽数集结于此,又令士兵在洮河之上赶修三座木桥,以打通南北通道——如此一来,无论河州或兰州哪一方有异动,铁浮图都能凭借速度优势,通过木桥快速驰援战场,牢牢掌握战局主动权。
兰州城内,李飞白扒着城头垛口,望着城外漫山遍野的北元营帐,旌旗如林,马蹄声昼夜不绝,气得他险些一口老血喷出。完颜图这是摆明了要与西凉死磕,半分喘息之机都不给。此前他不惜以河州相赠,便是想拉王显忠入局,让大乾军帮着分担北元的压力,可如今看来,这步棋收效甚微——北元的主攻方向,显然全在兰州这边。
他哪里知道,完颜图早已看透大乾西路军的短板:虽兵力不少,却缺少骑兵,在广袤平坦的关中平原上,步兵为主的部队天然处于劣势。宁河县的五千步骑,便足以让王显忠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即便王显忠真敢冒险出兵,北元遍布四方的斥候也能第一时间传回消息,届时两千五百余铁浮图(夏州一战虽有战损,仍余此数)便可迅速出动,发起致命一击。
很快,完颜图便对兰州城祭出“围三缺一”之策:三万余步兵分别列阵于兰州东、西、北三方,云梯、攻城锤、投石机等大型攻城器械在营中紧锣密鼓打造,锤击声、锯木声交织在一起,透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唯独留下南门不围,看似给西凉军留了条退路,实则是想瓦解其抵抗意志——一旦城中士兵心生退意,城防便会不攻自破。
“大帅,兰州急信!”幕僚孙瑜手持一封密信,匆匆闯入王显忠的营帐,语气急促,“信中说北元不日便会发动总攻,李飞白恳请我军寻机出击,缓解兰州城的压力!”他顿了顿,补充道,“如今兰州与河州的消息往来已被北元切断,不知李飞白派了多少人,历经多少艰险,才将这封密信送到城中。”
王显忠接过密信,展开一看,纸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暗号——为防北元截获,消息皆用密语书写。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心中烦躁不已,索性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燃起火焰,随即丢入炭盆之中,只留下一句沉声道:“知道了。”
“大帅,不可啊!”孙瑜见他如此,急忙劝阻,“北元铁浮图仍在永靖镇驻扎,我军若是大举出城,恐非其对手!我军缺少骑兵,与铁浮图正面交锋,无异于以卵击石!”他瞧着王显忠的神色,便知其心中正犹豫不决,连忙点出关键隐患。
“本帅何尝不知?”王显忠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语气中满是无奈,“可若是隔岸观火,坐视兰州陷落,西凉必败无疑。届时北元腾出手来,我军驻守的河州,又岂能独善其身?”出兵,要承担巨大风险,大概率会损兵折将;不出兵,兰州一旦失守,西凉溃败,他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两难之选,让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其实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西凉军与大乾军混合驻守河州、兰州二城:大乾军善守,可凭城垣抵御攻城;西凉军有足量骑兵,能在外围机动袭扰,截断北元粮道。
可双方终究各怀心思——大乾怕西凉借守城之名渗透河州,日后难以收回;西凉恐大乾占了兰州便据为己有,断了争霸关中的根基。彼此心有忌惮,终究没能达成共识。
“传令下去,夜间多派探子,分批次摸出城外,务必牢牢盯住兰州动向!”王显忠终是咬牙下定了决心,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若见兰州城防有溃势,哪怕拼着折损兵力,也得出兵袭扰宁河县——北元若分兵救援,多少能为西凉喘口气。”
北元的骑兵斥候早已织成一张密网,那些斥候皆是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好手,夜里能借着星光辨踪,哪怕是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大乾的探子前几批出去,要么被一箭射穿喉咙,要么被围堵生擒,十有八九成了北元的刀下亡魂。
无奈之下,只能让探子裹着与夜色相融的黑衣,趁着三更天月色最暗时,贴着洮河岸边的芦苇丛摸出去,不求深入敌营,只求能远远望见兰州城头的火光与旗帜,判断战局动向。
一场惨烈的攻防战,终究还是在兰州城爆发了。北元本就不擅攻城,可架不住人多势众,一轮轮攻城梯队像不要命似的往城墙上冲,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踩着尸体继续往上爬;西凉军同样不擅守城,却抱着“丢城即亡国”的信念死战。
整个西凉上下早已达成共识:唯有夺取关中,才能从偏安一隅的势力,真正拥有争霸天下的资本。他们图谋关中数十年,好不容易才把兰州这张“入场券”攥在手里,若是就这么丢了,李飞白便是西凉的千古罪人,死后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