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秦昌忍不住低骂了一声,带着说不出的憋闷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慕。
严星楚比他小了快五岁,可人家治下的城,这才多久?两个月!从瘟疫尸堆里爬出来,转眼就活蹦乱跳了。
自己守着鲁阳那座粮山,却像守着座大坟。这差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
午后,天色骤然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闷雷在远处滚动。
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落,很快就连成了白茫茫的雨幕。
就在这瓢泼大雨中,一队浑身湿透的身影策马冲进了云台城卫衙。
洛天术到了。
雨水顺着他紧贴在额角的头发往下淌,身上的薄衫官服吸饱了水,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精干的轮廓。
“洛参议!快,里面请!”史平早得了吩咐,立刻撑开伞迎上去。
严星楚在衙署后院的临时书房里,刚用过午饭,正看着一份云台城新垦区的报备文书。听到动静,抬头就见洛天术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形走了进来。
“怎么冒雨赶来了?还以为你这雨势要耽搁了。”严星楚放下文书,语气带着关切。
“路上雨才大起来,想着大帅急召,就紧赶了几步。”洛天术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倒还清朗,“没事,换身干爽的就好。有劳史平兄弟,给我弄碗热汤面就行,快些。”
史平应声而去。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汤宽面厚的素面就送到了旁边供休息的小隔间里。
洛天术换上亲兵送来的干净常服,端起面碗,也不讲究,就站在隔间门口,呼噜噜吃起来。
严星楚示意张全也过来。
张全把鲁阳城的情况,秦昌的困境,以及秦昌筑京观杀降、瘟疫肆虐、如今商民皆避如蛇蝎的现状,简明扼要地对洛天术说了一遍。
洛天术端着碗,一边大口吸溜着面条,一边听着,眉头微微蹙起,眼神在蒸腾的热气和窗外的雨幕间游移,显然在飞速思考。
他吃得很快,但咀嚼得仔细,仿佛每一口面食都在为头脑提供着能量。
一碗面见了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洛天术放下碗,长长舒了口气,仿佛这碗面驱散了冒雨赶路的寒气,也理顺了思路。
“大帅,张大人,”他开口,声音沉稳,“鲁阳之困,症结有三。”
严星楚和张全都看向他。
“除了张大人所说的京观瘟疫和战事原因外,还有第三条。”洛天术站起身,“无利可图,商贾逐利乃天性。鲁阳城除了粮食,可有吸引商旅的特色?可有勾连四方的商路?若无利可图,纵使无其一其二,商贾亦不会蜂拥而至。此皆在‘利’上。”
他顿了顿,看向严星楚:“秦帅所求是活城。活城之基,在人气,在流通,在生机。至少得有三策。”
严星楚点点头:“接着说。”
洛天术走到书案旁,手指蘸了点杯中残茶,在光洁的红木桌面上划拉着:
“其一,重定税赋。鲁阳新复,百业凋零,可效仿我云台、归宁战后之策,大幅减免入城商税、市税,尤以粮、盐、布、药等民生必需为甚,期限……可定三年。”
“其二,土地再分。清查鲁阳城周边无主荒地、以及部分豪强趁乱兼并之地,按户按丁分予归城流民及愿迁入之民。鹰扬军可平价提供新式农具、耐旱良种。”
“其三,引商入局。请秦帅开放鲁阳盐铁专营之权,允我鹰扬商行牵头,联合秦氏、明氏、徐氏等大商行,组建‘鲁阳商会’,统筹鲁阳商贸。商会首批入驻核心商户,可享三年免税及优先地段之利。”
“其四,勾连西南。此乃后手,亦是大利所在!”
洛天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秦帅汉川军根基在西南汉川城,鲁阳虽孤悬,却是鹰扬军势力楔入汉川军辖地、进而沟通西南自治同盟数百万人口的门户。此非一城之利,乃两军、两地,甚至撬动西南格局之大利!”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雨打屋檐的哗哗声。
张全抚着胡须,眼中精光闪动。
严星楚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显然在快速权衡洛天术这番格局宏大的谋划。
“好!”严星楚终于开口,脸上露出一丝激赏,“天术,你看得透彻,想得也够远。将鲁阳困局,化为沟通西南之机,此策甚妙!”
他站起身:“史平,去请秦帅,还有秦东家、秦主事、徐掌柜,一并到前衙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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