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的营地内,慕容垂领着王殊来见苻融。
打落马下的那一槊,慕容垂没有使出全力,所以苻融的伤势并不重,被卸下甲胄后,由刘袭带人看着。
哪怕身陷囹圄,苻融仍不失气度,仅着内衫,却打理得整整齐齐,连长发都一丝不苟地理顺了,整个人端正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晋军给了他起码的尊重,没有将他绑缚起来。
这时大帐被掀开,一名年轻人走了进来,慕容垂跟在他半步之后。
就算没有刘袭行礼时喊出的那声“世子”,从这个架势,苻融也能知道来人就是王凝之的长子王殊了。
两人相互打量了一下,彼此好奇的意味更浓,没有多少仇恨的因素。
因为王殊的身后还跟着多名随从,大帐的门帘便一直没有放下,一股冷风吹入,衣衫单薄的苻融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王殊敏锐地发现了,回头对亲卫吩咐道:“你们就在外面候着,不要都挤在这里。”
帐中只剩寥寥数人后,王殊到主位坐下,慕容垂和刘袭、慕容冲等人坐在下首的两侧。
“久闻阳平公英姿秀丽,惊才绝艳,今日得以一见,幸何如之。”王殊笑着做了开场。
苻融不失礼数地回道:“阶下之囚,当不起世子如此称赞。”
王殊说道:“天下纷乱,已近百年,如今百姓思定,重归一统乃是大势所趋,秦主和阳平公洞悉世情,想必也是知道这点的。”
“百姓思定不假,但天下一统却只是你们的私心而已,”苻融淡然道:“秦国百姓原本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是你们出兵打破了太平,让他们流离失所。”
王殊不以为意,轻笑道:“阳平公这话好没道理,当年你们入寇河东、巴蜀和荆州,北灭凉、代之时,怎么不觉得自己是在破坏和平?”
不等苻融回答,他继续说道:“再往前看,苻氏祖辈居于略阳,虽为氐族,却与汉人无异,种田织布,畜牧为辅,可在匈奴人和羯人为祸中原之时,苻氏却助纣为虐,后又假意归顺我朝,实则趁机占据关中,僭位称帝。天下大乱,百姓罹难,苻氏难辞其咎。”
王殊一番慷慨陈词下来,苻融沉默了,良久才道:“莫非这中国之地,只有你们汉人统治,才能算得上是顺应天命,我们这些异族,不论做得多好,都只能算是僭越?”
因为慕容垂等人在场,所以王殊方才说胡人乱华之时,还有意漏掉鲜卑人,可苻融又将胡汉的争议摆了出来。
不过王殊经过王凝之多年的教导,对这个话题并不讳言,当即道:“华夷之辩,不在血统,不在服饰,而在于文化,既然以中国自居,就当受中华思想,不然何以得民心?言必称异族,便是没把自己当中国之人。”
苻融对这套说辞不以为然,反问道:“我国解散部落,对各族一视同仁,黎元应抚,夷狄应和,又兴建学校,尊孔崇儒,如何不得民心,如何没把自己当中国之人?”
王殊笑了笑,淡然道:“阳平公扪心自问,秦国举国上下,汉人几何,氐人几何?而朝廷上下,汉人几何,氐人几何?各族之中,汉人人数最多,地位最低,你们确实做到了团结夷狄,但却是建立在踩踏汉人的基础之上。”
这回苻融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他知道王殊说的是对的,苻坚对归降的异族,确实太过优待,大多让其继续镇守一方,如匈奴的刘卫辰和刘库仁,鲜卑的乞伏氏和拓跋氏,而其他州郡的长官,多为苻氏族人或者和苻氏关系亲密的略阳氐人。
相反,人数最为庞大的汉人,能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却寥寥无几,且多为相对边缘的虚职或者谏臣之类。
前文也说过,权倾一时的王猛,其实只是特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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