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在第三天具象化。格列布负责的种牛"巨人"突然狂躁不安,它的眼睛变得血红,口吐白沫,用角疯狂撞击围栏。兽医在饲料槽里发现了混着玻璃碴的毒蘑菇——那些蘑菇的形状异常,菌盖上有着类似人眼的图案。
但真正令人不安的是牛栏墙上留下的爪印状刻痕。那些印记不像任何已知动物,趾间带蹼,却有着猛禽般的钩爪。老玛丽亚奶奶被请来查看,她划着十字,嘴唇颤抖:"是沼泽妖灵。它们会附在心生嫉妒的人身上,透过镜子爬进我们的世界。"她转向格列布,眼神严肃,"孩子,你惹上大麻烦了。腐草沼泽的居民不喜欢被窥探。"
当晚,格列布在牛栏守夜。午夜时分,他听见奇怪的吮吸声从饲料间传来。他提着灯小心翼翼走去,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蹲在角落,似乎在咀嚼什么。听到格列布的脚步声,那东西缓缓转头——是安德烈·叶菲莫维奇,但他的脸发生了可怕的变化:嘴角裂到耳根,满口尖牙,正在生吃一块带血的肉。他的眼睛是完全的黑色,没有眼白。
"只是检查饲料。"安德烈的声音像是两个人同时在说话,一个是他平时的声音,另一个是嘶哑的低语,"你不能证明什么。"他站起身,正常表情已经回到脸上,只有衣领上的血迹证明刚才不是幻觉。
格列布注意到安德烈脚边有一面小镜子,镜面朝下。当安德烈离开后,格列布小心地翻过镜子,震惊地看见镜中映出的不是饲料间,而是腐草沼泽的景象——浑浊的泥浆中冒着气泡,一具苍白的尸体正缓缓浮起又沉下。那尸体睁着眼睛,与格列布目光相遇时,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是失踪的拖拉机手伊万。
考核会议在农庄文化宫举行。安德烈特意换上了崭新的列宁装,胸前别着闪闪发光的党徽。他宣读材料时,眼镜片反射着吊灯的光,变成两团白翳,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格列布·伊万诺维奇同志存在严重问题:第一,私自接受英国农业杂志采访;第二,育种数据造假;第三。。。"他每说一条,台下就响起窸窣的议论。人们注意到格列布的空座位旁,渐渐凝结起稀薄的水汽,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礼堂内的温度莫名下降,许多人呵出白气,仿佛突然置身寒冬户外。
突然所有的电灯开始闪烁。墙壁上泛起沼泽般的绿光,那些挂在墙上的劳动模范照片全都诡异地变了表情——照片里的人眼珠转动,嘴角下撇,露出与安德烈宣读罪状时相同的讥讽神态。一张照片甚至开始流血,暗红色的液体从相框底部渗出,滴落在礼堂地板上。
"镜子!"有人惊叫。主席台后方那面巨大的红旗突然垂下,露出背后镶满墙壁的镜群。每面镜子里都映照出不同的安德烈:正在销毁文件的、在沼泽边埋藏什么的、对着虚空窃窃私语的。。。最可怕的一面镜子里,安德烈正在与某个模糊的灰白色生物交谈,那生物有多条手臂,每条手臂末端都是小小的镜子。
最中间的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失踪拖拉机手伊万苍白的面容。他张着嘴,水草从眼眶里钻出,声音像是透过海水传来:"他把我推进沼泽。。。因为我看见他偷运集体农庄的木材。。。还有那些孩子。。。别忘了那些孩子。。。"
现场大乱。安德烈疯狂地挥舞双手:"这是反革命幻术!"但他的声音被镜中迸发的哭嚎淹没。无数双苍白的手从镜面伸出,空气中弥漫开腐草沼泽特有的硫磺气味。一些人试图逃跑,却发现门窗不知何时已经被封死,仿佛整个文化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棺材。
格列布此时正冲进文化宫。他手里攥着从白桦树下挖出的铁盒——里面是安德烈与州里某位大人物来往的信件,提及如何瓜分农庄财产,甚至还有几张发黄的照片,上面是失踪多年的农庄孩子们,他们的眼睛被用黑墨水涂掉。
所有镜子突然转向格列布,镜中的安德烈们齐声尖啸:"庸才!嫉妒?我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的!"真正安德烈的皮肤开始透明化,露出底下灰白色的鳞状表皮。他的下巴不自然地拉长,牙齿变得尖利。
屋顶传来梁柱断裂的巨响。当人们惊慌逃窜时,格列布看见真正的安德烈正爬进一面镜子,镜面如同水银般波动着吞没了他的身体。最后消失的是那双变成竖瞳的眼睛,其中燃烧着地狱般的妒火。
春天来临时的红霞集体农庄恢复了平静。腐草沼泽边缘立起了新警告牌,文化宫的镜子全部被撤换。只有细心的人会发现,那两棵双生白桦的树干上,多了一道人形的瘢痕,像是谁被永远封存进了树木的记忆。偶尔有人声称在树皮下听到心跳声,或是看见树皮渗出暗红色的树脂。
格列布被任命为新的农庄副主席。他有时深夜工作归来,会看见某扇窗玻璃上短暂浮现安德烈的面孔,嘴角蠕动着无声的诅咒。但他不再害怕——只是轻轻敲敲窗棂:"同志,你的把戏我都知道了。"
玻璃上的面孔扭曲着消散,如同投石入湖后的倒影。但格列布知道,有些事情永远不会真正结束。每当下雨时,农庄的积水坑总会映出不该存在的倒影;每当雾起时,沼泽方向总会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唤声。
最可怕的是每个月的第十三天——安德烈消失的日子——所有镜面都会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用手指擦去水汽,会短暂看到无数张面孔在镜中挣扎,都是多年来消失在沼泽中的人们。他们的眼睛空洞无神,嘴巴张成永恒的o形,仿佛在无声地尖叫。
而远处总是传来沼泽的低语,像是万千个安德烈在永不停止地互相告密。有时候,那低语几乎能够听清,像是在说:"我还会回来的。。。通过任何反光的表面。。。通过你的眼睛。。。"
格列布开始理解真相:腐草沼泽吞噬的从来不只是肉体,而是灵魂的镜像。每个被嫉妒吞噬的人都会成为沼泽的一部分,永远在镜面之间徘徊,寻找下一个宿主。
于是在每个雨夜,红霞农庄的人们都会小心地遮盖所有镜面,拉紧窗帘,避免与任何反光表面对视。因为他们知道,在那无数面镜子之后,有一个充满嫉妒和仇恨的世界正在等待,等待着下一次裂缝的出现,等待着再次涌入我们的世界。
而沼泽始终在那里,汩汩地冒着气泡,像是在酝酿下一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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