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乳白大雾彻底吞没了他们,再睁眼时,魏春羽周围果然空无一人。
未散尽的雾气融进白皑皑的雪里,深冬的风将人和房顶的茅草吹得东倒西歪,不知几千几百年前的场景又因他的进入变得鲜活。
他低头瞧着自己身上陌生的道袍装扮,侧腰内面棕色的不知名茸毛自整齐的割口翻出,一片温润的碧色被妥帖覆在腰间伤口上,也不知它是何法宝,竟叫那伤处温暖平和,魏春羽初时都未察觉。
初入这陌生场景,他只顾着察看脖间稳定神智的秘宝,和腕上系的联络符。
幸而这两样最要紧的东西都安在。
传信符微微闪动,魏春羽弯了弯冻僵的指头,拂开上头的雪沫,点了一点,里头便传来被刻意压低但难掩震惊的青年的声音——“魏兄!你真也进了‘道阶’?”
魏春羽清了清嗓子,“嗯”了声:“你现在大约在哪?同姜照夜、凌亭生他们在一道么?”
梅长岁忽然拔高了声音:“师父!我们这是到了哪个幻境了?”
姜照夜的回话也通过联络符传了过来:“这是‘道阶’尊主三十四岁,斩假道士的一境。”
那头传来桄桄风声,和年轻修士隐隐的惊呼。
随即是姜照夜更清晰的声音:“承光,是避羲魔来了,噤声。”
头回到道阶中来的梅长岁不由心内大惊,这秘境主人竟见过那《邪事录》中可“吞天蔽日”的灭世魔头!
他当下也不敢再出声,只悄悄往联络符上开了只“千里眼”。
于是魏春羽得以窥见避羲魔来时的阵仗。
无日无月的暗色里,千万黄叶自枝头、地上、天边挣扎着脱离原处,千百年前严阵以待的修士紧持着颤动的法器,无数尊者高人的法相挡在避羲魔的前路中。即便是可与山争高低的法相,在避羲魔眼前,也如同折脚矮人。
缔结的法阵拖住避羲魔的蛇尾,举山棱为剑、翻渊覆海作笼,数不胜数的阵法燃耗着灵力、气运与寿元,终于在对峙中将躁动的避羲魔牵制住了一瞬,随即便是那魔兽反扑的怒火与天地间的震荡。
修真界与人界,皆在这场浩劫中罹难无数,变得面目全非。
被魔气撕裂了肢体与面孔的修士,即便是敞胸露肠也怒吼着支撑法阵的运行。
无数人在狂风中被碾为齑粉,如同天地间扬起的一把尘土。
八千原地坐化的佛修、数不清的竭尽修为成为枯木的修士。。。。。。他们滚烫的舍利子与涌动的灵力,在地面上如探路的蛇信,打通了阵法的经络,叫剥开深渊的地裂滚爬至避羲魔身下,而后遮天蔽日的山海自八方覆压而下,将避羲魔的咆哮钉死在了八万里暗渊之中。
于是狂风止息,飞扬的风沙与断肢残骸被埋没地下,经久不消的血腥气被新长出的河流压在堤床下。折损惨重的不仅是修真界的翘楚,还有各处重过他们性命的灵泉,修真界不过八大灵泉,此番便折去了五个,只余下神兽镇守的极远之地、无相宗内的洗心潭底与道门圣地万晨山下还各有一处留存。其余更有千百处小灵洼干涸枯竭。
这是实实在在的一场浩劫。
至于那避羲魔为何会自地底苏醒现身,各派有各派的说法,其中最可信的,即是说避羲魔可怖至此,并非由此间化生,而是仙境神界的东西,因不详缘故堕落此处,为祸人间。
但更仔细真切些的缘由,便都无从得知了。
自这场大战中活下来的修士,大多缺胳膊少腿、一片惨状,也有被宗门护着、靠上阶法器捞回一条命来的。而这“道阶”秘境的主人,便是幸运些的后者。
只是他也难免受了波及,一双眼睛看不见了,而心中大恸时,避光的眼纱上便会有两团下坠的血印。
联络符的那头,尘埃落定,梅长岁寻了间隙同魏春羽解疑道:“‘道阶’尊者名讳是徐潜生,原是无极宗南雀长老门下弟子,此战后南雀长老与他门内师长皆湮灭了,他不得不一个人挑起南雀一脉传承的重担。”
“那为何先前你师父说,这一境‘是斩假道士’的?”
梅长岁短促地“啊”了声,语气中满怀歉意地道:“这、这我得再问问我师父才知道。。。。。。”那头远远传来招呼梅长岁快些的声音,梅长岁不得不尽快截断联络,只急急道:“魏兄你平安无碍,想来不曾拿了什么危险角色,且你又有法宝护身,应当无甚危险,你只等我要出‘道阶’时,接了我传来的符箓再点燃,便可与众人一道出去。”
魏春羽听他谈到秘境的出入,才猛地记起自己这趟是为何而来。想来在秘境中法宝无数的秦烛他们很快会找上无相宗人,要是想叫梅长岁免受波及,得快些将他从师长身边支开才行。
但他正想说些什么,腰间养伤的法宝忽然凭空隐没,被压抑的灼痛与腥呛的血沫气通通浮现,如同生出的一副尖细利齿啃噬着他的神智。
在他身体蜷缩弯折、胸口渐生痹痛之时,一片阴影盖过了他的头。
“道友,借问,熹微城是这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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