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真与假,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样的吗……只是从同一条时间的河流中分叉出的不同的枝,又或是不同河流的交汇。”
奔马已经习惯了这个怪胎的不同,他摇了摇头讲:
“当然是不一样的。做过事情的经历,在物质世界的流动,是实打实的。”
黑面具低下头,像是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不论如何,怎么做,都是你的选择。我把你带到了这里,是为了回报你护送的恩情。现在,你已经加入了孛罚政,我也该离开了。”
“等一下。”
黑面具停下了脚步。
“我还有一个问题。”
然后,奔马对着侧头的黑色面具,严肃地问道:“你允诺的宏伟大战真的有可能吗?人类的世界真的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
“发生与不发生,只要过一段时间不就知道了吗?”
天苑的板子从孛罚政的上方飘过,向着平台投下了它火红的阴影。他说:
“你觉得人类会反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人们反对一件事情,反对的到底是什么?——人们反对的是它的‘因性’,是它这件事情可能会引发下一件事情的作为‘原因’的性质。这是因为人们觉得还有机会从一开始就把这个原因消灭,从而阻止接下来的事情的发生。然而有些东西却并非如此。”
因为它们是一个结果。
一个结果,作为一个结果是谈不上反对的。
结果只是结果,是已经支持过了,反对过了,顺从过了,答应过了,犹豫过了,妥协过了,最后仍然无可奈何地瓜熟蒂落,从因果的大树上分离,变成了谁也反对不了、谁的支持也没用的事实。就这一点,要无比相信人们。
要相信这人人都变成了神明,比所有的神话都更加光辉灿烂的人类世。
在天壳海之上,地壳海已经完成了最后的熔铸工作,巨大的视界帷幕在背离阴山的一面张开,形成了一个向前吸进的通道。
孛罚政依靠这个通道移动自己。摄提政提醒了它,它就在物海中捏出了一艘使者飞船。使者飞船立刻动身,轻巧地越过了成千上万斑斓的高墙,前往了太黄华严天。
在接近扪天井的地方,到处是浩瀚如星辰般的人们。不计其数的使者从四面八方到来,无数的支流环绕着黑洞,像是一条灿烂的星环,鸾翔凤集,济济群英,到处闪烁着光怪陆离的色彩。
造访扪天井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井中心的黑洞之外,每一层轨道各有不同的物理特性。要和平地从高轨降到低轨道需要计算最合适的路径。这条路径与每一层轨道的交叉点被叫做门。
使者们要走的路径都是同一条曲线。从最外层的棂星门,到太黄华严天的金明门要经过七重门。因此,总是要先聚在一起。
轨道漫长无边,一道接一道的粒子流在引力井卧睡的旁榻徘徊一圈以后,先是在引力的山脊中汇成一条庄严的天河,通过宇宙的缝隙向视界的表面坠落,顿时破碎,朝着四面八方,就像是吹落了漫天的光雨。
最伟大的议论可能确实是要开始了。
这是一场怎样伟大的议论呢?
在它发生以前,人类就认为它超过了过去所有聚会的场合,认为它将决定未来数十亿年的人类命运。
二十八璇座为它挑选了一个不够恰当的位置。那就是天苑中的太黄华严天,太黄华严天实在是太狭窄了,配不上这场最伟大的议论,只是濒临前线战场,临时的选择罢了。
在三十三种扪天井的附属建筑中,公认最难建设的是大天门,因为大天门深入视界内部,已经靠近了奇点或者奇点环。
而公认最容易建设的建筑就是太黄华严天。
原因也很简单,它的设计建立在黑洞引力井最内侧稳定圆轨道上,是不被黑洞吞噬的情况而最接近黑洞的空间,也就是说它既没有进入视界,也不用承担吸积盘的干扰。
远远看过去,太黄华严天的一切都是隐匿的,是最接近黑洞的光明寂静的轨道,是宏观低速的世界永远也见不到的天阙。往外一点的轨道可以向外逃逸发光。往内的轨道已经只会无可奈何地向奇点坠落,再也不可能返回。
但正是在这条轨道上,光子恰好无法逃离黑洞,却又可以周旋运动而不坠入视界,信息恰好被锁死在这条轨道的中间,所以显得无比暗淡。
然而等到使者们走近了,才会发现黑暗之中也会霎时间涌现出一片光明世界,山川海野,日月星辰,花鸟鱼虫,全部人类的谱系,全部人类文化的变动,全部日月星辰在一百五十亿年间的移位,沿着时间为轴,天上天下全部一切有形无形的事物全部出现在了华严世界的表面,晶莹透亮如水中倒映的纹理,照彻内外,一览无余。
刚刚到访的使者行在水面上,仿佛身处无边无际之境,从左看去,尽头正是站在最右边的自己,从右看去,尽头的自己正站在最左侧在失神眺望。
空间变成了一个环。光线在这里无穷的沿曲线的周转。世界的开始和世界的结束存在于世界的同一侧。使者们可以站在任何地点,因为在一条轨道上,既无开端,也无末位之分,是能够创造一切的人类把一切融作的一副循环无常的画卷。
伟大的议论被安排在光辉的世界之中。在光辉的世界中,使者们不敢大声喧哗,害怕留下阴影。
稍迟一点的时候,引导的机器人们才从始黄清微境中出发,飞在空中,犹如归巢的鸟群。中央八角室在它们的怀抱里,被推向了光明世界的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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