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字微之,河南洛阳人,生于唐代宗大历十四年(779年),卒于唐文宗大和五年(831年)。他是中唐时期举足轻重的诗人、文学家,与白居易并称“元白”,同为新乐府运动的核心倡导者,其诗风明快,善写人情世故,所创“元和体”诗风靡一时。元稹一生仕途起伏,早年以明经科及第,初入仕途便展露才名,后历任左拾遗、监察御史等职,却因弹劾权贵、直言进谏屡遭贬谪,晚年虽官至宰相,却也因党争纠葛,在位仅数月便罢相外放,最终卒于武昌军节度使任上。他的文字里藏着半生宦海沉浮,也藏着一段让他晚年仍无法释怀的少年情缘。
崔莺莺,史书中无明确记载,其原型为元稹少年时在蒲州所遇的崔姓女子。据元稹自传体传奇《莺莺传》记载,她出身没落士族,父亲早逝,随母寄居普救寺,容貌清丽,才情内敛,精通诗文。她与元稹的一段情缘,本是才子佳人的俗套开场,却因元稹的仕途选择,最终落得“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的悲情结局,成为唐代文学中“薄情郎与痴情女”叙事的经典原型之一。
唐代贞元年秋天,二十岁的元稹背着书箧,踏上了前往蒲州的路。他此番前往蒲州,是想在这座扼守河东的重镇静心读书,为日后应试做准备。蒲州自古便是兵家要地,城外中条山连绵起伏,城内市井繁华,而元稹选定的借居之所,是城郊的普救寺。
普救寺始建于隋代,历经百年风雨,古朴清净。寺内有大雄宝殿、西厢别院,院内外植满松柏,风吹过时,松涛阵阵,倒合了读书人求静的心思。元稹到寺那日,恰逢寺中僧人做早课,木鱼声与诵经声交织,他提着书箧穿过回廊,向住持求了间屋子,从此每日晨起读书,日暮散步,日子过得平静无波。
贞元十六年(800年)的冬月,普救寺忽然来了一群车马,为首的是一位妇人,身边跟着一位少女,身后还跟着十数名家仆,似是避乱而来。元稹彼时正在院中背书,听见动静便抬头望去,只见那少女身着淡紫襦裙,披着素色披风,垂着帘帽,只隐约露出一截白皙的颈项,身姿纤细,行走间步态轻盈,如弱柳扶风。后来他才从僧人闲谈中得知,这是崔姓寡妇一家,崔母是故相国的侄女,丈夫早逝,膝下只有一女名唤莺莺,此番是因河中节度使李怀光叛乱,蒲州城内人心惶惶,才带着家眷来普救寺避乱。
李怀光叛乱后,其部将杨朝晟率军劫掠蒲州,乱兵一路烧杀抢掠,很快就逼近了城郊的普救寺。寺中僧人慌作一团,崔家母女更是吓得发抖,崔母虽是大家出身,此刻也没了主意,只能拉着莺莺的手落泪:“我们孤儿寡母,若是被乱兵掳去,可如何是好?”这话恰好被路过的元稹听见。元稹虽年轻,却有几分侠气,他见崔家母女处境可怜,又想起自己身为士人,当有担当,便主动上前对崔母说:“老夫人莫慌,不如让晚辈去与乱兵交涉,或许能保寺中平安。”
崔母闻言又惊又喜,连忙起身道谢:“若公子能救我母女性命,老身必当重谢!”元稹当下便取了自己的名帖,又找寺中住持借了僧人的度牒,伪装成寺中管事,走出寺门与乱兵交涉。他故意夸大自己与河东节度使的交情,又许以些许财物,竟真的说服了杨朝晟的部下,让他们绕开普救寺,转而劫掠其他地方。
一场危机就此化解,崔母对元稹感激涕零,当即决定设宴答谢。宴席就设在普救寺的禅堂,崔母坐主位,元稹坐客位,侍女们端上了精致的菜肴,还有蒲州当地有名的桑落酒。酒过三巡,崔母忽然对里屋喊道:“莺莺,快出来谢过元公子!”话音刚落,帘幕轻掀,那位此前只露过身影的崔氏女便走了出来。
这一次,她没有戴帘帽,元稹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肌肤胜雪,唇若涂朱,一身浅红衣裙衬得她愈发清丽脱俗。莺莺走到元稹面前,屈膝行了一礼,声音轻柔如细语:“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元稹见状,竟一时看呆了,手中的酒杯险些滑落,连忙起身回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得飞快——他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仿佛是从诗卷中走出来的佳人,让他平静的心,忽然起了波澜。
宴席过后,元稹满脑子都是崔莺莺的身影。思来想去,他决定用自己最擅长的诗文传情,试探莺莺的心意。
普救寺的西厢别院,与元稹所住的东厢房只隔了一道回廊。自那日宴席后,便常常在回廊徘徊,希望能再见到莺莺,可每次都只看到崔家的侍女出入,见不到莺莺的身影。他知道莺莺是大家闺秀,不便随意抛头露面,便取了纸笔,写下一首《春词》:“深院无人草树光,春风吹送百花香。废园桃李犹开户,野老篱边自种桑。”诗中暗含他想见莺莺却不得的心境。
写好后,他找了个机会,将诗笺交给了崔家的侍女红娘。红娘是莺莺的贴身侍女,性子活泼,见元稹递来诗笺,便知他的心意,笑着接过:“公子放心,我一定把诗交给我家小姐。”元稹心中忐忑,目送红娘走进东厢房,便在回廊下等候,度日如年般盼着回音。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红娘才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叠好的纸笺,递给元稹:“我家小姐说,公子的诗写得好,这是她回的诗。”元稹连忙接过,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这短短二十个字,却让元稹心花怒放——“待月西厢”“迎风开户”,分明是邀他夜里到西厢相见!
当晚,月色皎洁,洒在普救寺的庭院里,地上如铺了一层银霜。元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等到夜深人静时,悄悄走到崔家门前,果然见房门半开着,里面烛火摇曳,他深吸一口气,轻轻走了进去。
莺莺正坐在梳妆台前,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脸颊泛红,眼神中带着几分羞涩,又有几分不安。元稹走上前,行了一礼:“小姐深夜相邀,不知有何见教?”莺莺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轻声道:“公子救我母女性命,又以诗文相赠,我……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诗回赠。只是夜色已深,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若被母亲发现,恐多有不便。”
元稹闻言,心中一愣——方才诗中的情意明明那般明显,为何此刻她又这般冷淡?他正要开口追问,红娘却从门外走进来,笑道:“小姐,夜深了,元公子确实该走了,明日再相见也不迟。”元稹见状,只好作罢,又向莺莺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屋子,元稹辗转反侧,想不明白莺莺为何忽冷忽热。直到第二日,红娘又来找他,才解开了他的疑惑。红娘说:“我家小姐虽是女子,却也知礼教为重,昨日邀公子来,是怕拂了公子的心意,可真见了面,又怕失了分寸。公子若真心喜欢我家小姐,便该多些耐心,慢慢打动她才是。”
元稹听了这话,才恍然大悟。此后,他便常常借着请教诗文的名义,与莺莺书信往来。他会写蒲州的秋景给她,说“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也会写自己的志向给她,说“奋翼笼中鸟,归心海上鸥”;有时还会写些俏皮的小诗,逗她开心。莺莺的回信,起初还带着几分拘谨,后来渐渐放开,会与他讨论诗文中的典故,也会分享自己的日常,比如“今日在院中摘了几朵菊花,插在瓶里,倒也雅致”,字里行间的情意,如春日的溪水,慢慢流淌出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两人虽未常见面,却已通过书信熟络起来。一日,元稹又写了一封信给莺莺,说自己近日读《诗经》,读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时,心中竟满是向往。莺莺收到信后,沉默了许久,最终让红娘给元稹带了话:“明日午后,小姐在西厢的花园里等公子。”
第二日午后,阳光正好,花园里的菊花开得正盛。元稹如约而至,见莺莺正站在菊花丛旁,穿着一身白色襦裙,手里拿着一把团扇。见他来,莺莺走上前,说道:“公子的心意,我已知晓。我虽为女子,却也慕公子之才,更感公子之德。若公子不嫌弃我出身孤苦,我愿与公子私定终身,只是……只是此事不能让母亲知道,还需公子日后有了前程,再上门提亲。”
元稹闻言,激动得抓住莺莺的手,连声说:“我绝不会嫌弃你!日后我若及第,必定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绝不负你!”莺莺被他握着手,脸颊通红,却没有挣脱,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阳光洒在两人身上,菊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那一刻,元稹觉得,纵使日后有再多的风雨,有此刻的承诺,便已足够。
贞元十七年(801年)春,长安科举考试的消息传来,元稹离开蒲州,前往长安应试。离别前夜,普救寺的月色格外清冷,西厢的花园里,两人相对无言,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带着几分萧瑟。
莺莺手里拿着一个锦盒,递给元稹:“这里面是我为你缝的棉衣,长安比蒲州冷,你要多穿些。还有……还有我写的几首诗,你在路上若是想我了,便拿出来看看。”元稹接过锦盒,入手沉甸甸的,他知道,这里面装的不仅是棉衣和诗,还有莺莺的牵挂。他紧紧握住莺莺的手,声音有些哽咽:“莺莺,你等我,等我及第后,立刻回来接你。”
莺莺点了点头,眼泪却忍不住落了下来:“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等你。你在长安要照顾好自己。”元稹伸手为她擦去眼泪,却发现自己的眼睛也湿了。他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将莺莺拥入怀中,感受着她的体温,仿佛要将这份温暖刻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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