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晒得石磨发烫时,王奶奶端着个瓦盆钻进磨香棚,盆里盛着乳白的浆水,面上浮着层细密的泡沫。“快来帮把手,”她往石磨边的木架上放盆,“昨儿泡的黄豆该磨了,做酸浆豆腐,得趁这日头好。”
赵铁柱刚给向日葵苗浇完水,手还沾着泥,闻言擦了擦手:“酸浆?是用上次留的老浆引的?”
“可不是嘛,”王奶奶揭开盆盖,一股微酸的清香味漫开来,“老法子做的酸浆才养人,外面买的内酯豆腐哪有这味。”她往磨眼里舀了勺泡好的黄豆,“你来推磨,我添料,咱分工合作。”
石磨“吱呀”转动起来,黄豆混着酸浆水被碾成乳白的糊,顺着磨盘流进木槽。张大爷蹲在槽边看,手里还在编竹筛:“这浆得磨细点,等会儿点卤才匀。”他用手指蘸了点浆糊尝了尝,“嗯,磨得刚好,带点颗粒感才香。”
周丫抱着她的小木瓢,蹲在灶边烧火,灶上的铁锅正烧着水。“奶奶说酸浆点豆腐,得用柴火慢慢烧,”她添了根柴,火苗“噼啪”舔着锅底,“水开了还要晾一晾,不能太烫,是吧爷爷?”
张大爷抬头笑:“咱丫丫都记住了?等会儿点卤让你试试,这手艺可得传下去。”
磨好的豆浆倒进布包,吊在梁上滤渣,乳清顺着布缝滴进陶盆,像串断了线的珠子。王奶奶蹲在灶边搅着豆浆,额头渗着汗:“这一步最关键,浆温得正好,高了低了都不成。”
可等豆浆晾到合适温度,往里面倒酸浆时,王奶奶却“咦”了一声——往常一倒酸浆就该凝结的豆浆,今天竟只是微微发浑,半天没动静。
“咋回事?”张大爷放下竹筛凑过来,用勺子舀了点看,“浆没坏啊,酸香味正着呢。”
阿伟刚从镇上换盐回来,闻言把盐袋往桌上一放:“是不是酸浆太淡了?我听说酸浆得留老的才管用,是不是这次掺了新浆?”
王奶奶皱着眉点头:“昨儿老浆不多,我掺了半瓢新晾的浆水……难道是这个缘故?”她又倒了点酸浆,豆浆依旧没反应,只是更浑了些,“这可咋整?一盆黄豆呢,总不能扔了。”
周丫急得攥紧小木瓢:“会不会是火不够旺?我再去添点柴?”说着就要往灶膛里塞柴,被赵铁柱拦住。
“别添,”赵铁柱摸了摸锅壁,温度刚好,“是酸浆的劲不够。”他往灶边的缸里看了看,捞出块用盐腌着的酸姜,“把这姜切碎泡点水,掺进酸浆里试试。酸姜的劲足,说不定能成。”
王奶奶半信半疑地切了块酸姜,泡在温水里,等水染上淡红,滤出姜水倒进酸浆盆。这次往豆浆里倒时,刚倒了小半碗,就见浆面慢慢浮起细白的凝块,像撒了把碎雪。
“成了!”周丫拍着手笑,“赵叔叔真厉害!”
王奶奶松了口气,用长勺轻轻推搅:“还是你脑子活,这法子我年轻时听老辈说过,倒忘了。”她往凝块里撒了把盐,“这就对了,酸姜水带点辛辣劲,能催着豆浆结得更紧实。”
豆腐压好切成块时,日头已经偏西。王奶奶把第一块豆腐放进周丫的小木瓢:“咱丫丫烧火有功,这块给你,蘸点酱油吃。”
周丫捧着瓢,小口咬着豆腐,嫩得差点吞了舌头:“比镇上买的嫩多了,还有点酸香味呢!”
张大爷挑了块方方正正的,用竹刀切成薄片:“我拿回去拌小葱,下酒正好。”他往竹篮里装了几块,“给河对岸的老周送两块,他上次送的烟梗粉还没谢呢。”
阿伟扛着半块豆腐往外走:“我去给李婶送点,她家娃病了,正想吃口软和的。”他脚步轻快,豆腐在托板上稳稳妥妥的。
赵铁柱看着大家分豆腐的样子,忽然找来个粗瓷碗,往里面装了块碎豆腐,又舀了勺滤出的乳清:“这乳清别扔,加点糖烧开,就是解暑的好东西。”他把碗递给周丫,“凉了再喝,比糖水还解渴。”
周丫捧着碗,看着棚里的人——王奶奶在腌豆腐乳,张大爷在编装豆腐的竹篮,阿伟回来时带了串糖葫芦,正分给大家——忽然觉得,这石磨边的烟火气,比任何香味都让人踏实。
夜幕降临时,磨香棚里还飘着豆腐的清香。王奶奶把腌好的豆腐乳装进坛子,封上泥:“过半月就能吃了,配粥最好。”
张大爷的竹篮里装着包好的豆腐,正准备往河对岸去,灯笼在手里晃出暖黄的光。“老周见了准高兴,他总说镇上的豆腐没咱这味。”
阿伟坐在磨盘上,啃着糖葫芦看赵铁柱收拾石磨,磨盘上的豆浆渍已经擦干净,只留着淡淡的豆香。“赵哥,明天咱磨点黑豆吧,做黑豆腐,听说更补。”
“好啊,”赵铁柱擦着磨杆,笑了笑,“再加点芝麻,磨出来更香。”
周丫躺在磨盘边的草堆上,小口啜着乳清糖水,看天上的月亮。月光落在石磨上,像撒了层银粉,远处的向日葵苗在风里轻轻摇,仿佛也在闻这满棚的豆香。
她忽然坐起来,举着小木瓢喊:“等向日葵结了籽,咱用葵花籽磨面做馒头,就着豆腐乳吃,肯定好吃!”
棚里的人都笑了,笑声混着豆香飘出棚外,融进温柔的月色里。石磨静静立着,仿佛也在回味这一天的忙碌——从晨光里的豆浆香,到暮色中的豆腐暖,平凡的日子,就这么在磨盘的转动里,酿出了最绵长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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