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畔决生死
第三日的清晨,淮河畔的风裹着未散的夜露,像一把钝刀,刮过两军阵前每一个士兵的脸颊。天还未亮透,东边天际只晕开一抹浅红,那颜色淡得像被血水稀释过,落在满地断戟残戈上,竟分不清是晨光还是凝血。
秦军阵前,玄甲如墨海,枪尖斜指地面,在微光里泛着冷硬的光。秦斩勒住胯下乌骓马的缰绳,玄铁枪拄在土中半寸,枪尖挑破的冻土还沾着霜气。他昨夜只合眼一个时辰,体内刚突破的“铂金级”真气仍在经脉里躁动,那股“霸王之气”像困在笼中的猛虎,时不时撞得他气血翻涌——他知道,今日这股气,既是破敌的利器,也是噬己的隐患,若控不住,便是两败俱伤。
楚军阵中,“项”字大旗虽被前日的战火燎得边角发黑,却仍被两名精壮士兵死死攥着,在风里猎猎作响。项燕坐在战马上,方天画戟斜倚肩头,银白色的铠甲反射着晨光,却掩不住他鬓角的霜白。他昨夜借着帐中油灯,反复推演今日的对战,指尖在地图上划过淮河防线时,能清晰摸到掌心因常年握戟磨出的厚茧。手臂在昨日的交锋中受了暗伤,此刻微微发麻,握戟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得发白。
“咚——咚——咚——”
三声大鼓从秦军阵后响起,震得地面都在轻微颤抖。王翦立于帅旗之下,青灰色的战袍被风掀起一角,他目光如鹰隼,扫过阵前的秦斩与项燕,沉声道:“传令下去,今日之战,任何人不得擅动,违者军法处置。”身旁的副将低声应是,他知道,这不仅是秦斩与项燕的决战,更是秦楚两国国运的赌局——项燕一死,楚都寿春便如断了梁柱,天下一统的路,便能少走百里血路。
楚阵后,项梁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他昨夜见父亲偷偷揉着手臂,便知父亲体力已衰,此刻盯着秦斩的背影,喉结滚动了数次,想请命率军突袭,却被项燕回头一瞥堵了回去。那眼神里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像在说:这一战,我来扛,你要做的,是保住楚人的火种。
风突然紧了,卷着沙尘扑向阵前。秦斩率先动了。
乌骓马一声长嘶,四蹄蹬地,溅起三尺尘土。玄铁枪离了地面的瞬间,秦斩猛地催动体内真气,那股“霸王之气”顺着枪杆蔓延,竟在枪尖凝成一层淡金色的光膜——这是他昨夜才摸透的用法,不再是前日那般狂猛外放,而是收束于兵刃之上,每一击都带着无形的威压。
“来得好!”
项燕大喝一声,方天画戟从肩头横扫而出,戟尖破风的锐响刺得人耳膜发疼。两兵相交的瞬间,“铛”的一声巨响,火星迸溅三尺高,震得周围士兵的头盔都在嗡嗡作响。秦斩只觉虎口发麻,乌骓马竟被这股力道逼得后腿连退两步;项燕那边更不好受,手臂的旧伤被震得剧痛,气血翻涌,喉头一阵发甜,他强压下那口血,方天画戟顺势下沉,想勾住秦斩的枪杆,借力卸力。
可秦斩早有防备。他手腕一转,玄铁枪贴着戟杆滑过,枪尖突然上扬,直刺项燕面门。这一招又快又狠,项燕急忙偏头,枪尖擦着他的护额划过,将头盔上的红缨削断大半。风里顿时飘起几缕花白的须发——那是项燕的头发,被枪尖的锐气扫落的。
“秦斩!你这枪法,倒有几分章法!”项燕稳住身形,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更多的却是悲凉,“可惜,你助纣为虐,踏我楚地,今日纵有天大本事,也别想活着离开!”
秦斩没接话。他知道和项燕辩不出对错——在项燕眼里,他是秦贼;在他眼里,项燕是阻碍天下太平的顽石。他只催马向前,玄铁枪舞得密不透风,枪影如暴雨般砸向项燕。每一击都裹着“霸王之气”,那股威压像一张无形的网,罩得项燕呼吸都有些困难。项燕的方天画戟在身前织成一道屏障,每一次格挡都震得他手臂酸痛加剧,可他不敢退——他身后是数万楚军,是楚都寿春,是楚国数百年的基业,他一退,整个楚阵便会溃不成军。
太阳渐渐升得高了,阳光变得毒辣起来,晒得铠甲发烫。两人已交手近五十回合,秦斩的玄铁枪上,已有了数道深浅不一的缺口;项燕的方天画戟,戟尖也崩了一块,露出里面的铁胎。秦斩的额头上满是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铠甲上,瞬间被蒸成白雾——持续催动“霸王之气”太耗真气,他的气血已经开始翻涌,眼前偶尔会闪过一丝黑晕。
项燕的状况更糟。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每一次挥戟都比之前慢了半拍,步法也从之前的沉稳变得有些踉跄。刚才秦斩一记横扫,他没能完全避开,铠甲的护肩被枪尖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肩头,顺着铠甲的缝隙往下滴,落在马背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感觉手臂像灌了铅,握戟的手开始发抖,视线也因为汗水和疲惫变得有些模糊。
“父亲!”
项梁在阵后看得心急如焚,忍不住喊出声来。项燕回头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满是严厉:“不许动!这是我的战场!”说完,他猛地调转马头,方天画戟突然变招,不再一味格挡,反而主动冲向秦斩,戟尖直指秦斩的小腹——这是拼命的打法,用自己的破绽换对方的破绽。
秦斩心中一凛。他知道项燕是在赌,赌他不敢硬接。可他没有退路,若避开这一击,项燕必会趁机反扑,到时候他真气不支,必败无疑。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将“霸王之气”全部收束到玄铁枪的枪尖,枪身瞬间泛出耀眼的金光,连周围的尘土都被这股气息逼得向后退去。
“铛——”
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秦斩没有退。玄铁枪稳稳挡住了方天画戟,“霸王之气”顺着戟杆反噬回去,项燕只觉一股巨力涌来,手臂再也握不住戟,方天画戟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噗”的一声插在不远处的土中,戟杆还在微微颤抖。
项燕的手臂垂在身侧,鲜血从掌心渗出,滴落在马背上。他看着秦斩,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释然。风卷着沙尘,落在他的白发上,像撒了一层霜。他突然笑了,声音沙哑:“我项燕征战一生,没想到今日会败在你一个后生手里……也好,也好,至少我尽力了。”
秦斩持枪立于项燕马前,枪尖离项燕的咽喉只有三寸。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气血仍未平复,看着项燕鬓角的白发,看着他肩头不断渗出的鲜血,心中竟有些五味杂陈。他想起前日军议时,王翦说“项燕用兵老辣,其麾下楚军皆是百战余生”,此刻才明白,项燕的“老辣”,不仅是兵法,更是那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绝。
“项将军,”秦斩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若降,我保楚地百姓无虞。”
项燕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我项家儿郎,没有降将!楚亡,我亦亡!”说完,他突然向前一扑,竟想主动撞向秦斩的枪尖。
秦斩没料到他会如此决绝,急忙收枪,可还是晚了一步。枪尖擦着项燕的脖颈划过,带出一道血痕。项燕踉跄着跌坐在马背上,气息渐渐微弱,他看着远处的楚都方向,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楚国……亡了”,又像是在说“项梁……保重”。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突然从楚军阵后传来。秦斩心中一紧,以为是楚军突袭,却见项梁单骑冲出,手中握着一把短剑,直奔项燕而来。他没有冲向秦斩,而是翻身下马,跪在项燕马前,声音哽咽:“父亲!”
项燕缓缓睁开眼,看着项梁,伸出手,想摸他的头,却在半空中停住,重重落下。那双曾如电的目光,彻底失去了神采。
“父亲——!”
项梁的哭声在战场上响起,凄厉得像受伤的野兽。楚军阵中,士兵们看着主帅落马,看着项梁跪地痛哭,突然有人扔掉了兵器,跪倒在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楚军士兵跪倒,哭声传遍了整个淮河畔。
秦斩持枪而立,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竟有些沉重。他赢了,赢了项燕,赢了这场决战,可他没有丝毫喜悦。风里带着血腥味,带着楚军的哭声,也带着一丝即将到来的变革的气息——项燕一死,楚地必乱,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楚地百姓的怨恨,是咸阳朝堂的猜忌,是天下一统路上的更多荆棘。
王翦从秦军阵后策马而来,看着项燕的尸体,又看了看秦斩,沉声道:“斩项燕,楚地可定。你立了大功。”
秦斩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淮河的流水。河水浑浊,带着泥沙,也带着战场上的血迹,一路向东流去。他突然想起项燕刚才的话——“你若敢亏待楚地百姓,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放过你”。他握紧了玄铁枪,在心中暗下决心:今日我斩的是项燕,不是楚地百姓;他日我守的,是天下太平,不是秦廷的暴政。
风还在吹,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秦军阵中响起了胜利的呐喊,可那呐喊落在秦斩耳中,却远不如淮河的流水声清晰。他知道,这场决战的结束,只是另一场战争的开始——一场关于人心、关于太平、关于天下的战争。
项梁抱着项燕的尸体,缓缓站起身,目光死死盯着秦斩,眼中满是仇恨:“秦斩!今日之仇,我项梁必报!他日我若起兵,第一个杀的,便是你!”
秦斩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知道,项梁的话,不是空话。楚地的火种,没有因为项燕的死而熄灭,反而可能在仇恨的浇灌下,长成更凶猛的火焰。他握紧了玄铁枪,枪尖上的血迹被风吹干,凝成暗褐色的印记。
淮河的流水,还在向东流。它见证了这场决战,见证了项燕的死,也将见证接下来的天下风云——秦斩站在淮河畔,望着远方的楚都寿春,心中清楚,他的路,才刚刚开始。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