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七天前,他因为手气背,在赌坊里输光了刚领的月饷,心情糟透了,耷拉着个脸去千户所应卯。
偏就那么巧,指挥同知大人死了最宠爱的小妾,心情也是阴沉得能滴出水,跑来千户所巡查公务。
所里大小军官哪个不是堆起笑脸,小心翼翼地逢迎。
唯独曹大勇,因为惦记着输掉的钱,那脸色是真好看不起来,虽然也起身行礼了,但那副强颜欢笑、比哭还难看的模样,在一众谄媚的脸孔里格外扎眼。
同知大人心里正堵得慌,看谁的笑脸都觉得假,偏偏瞧见了曹大勇这副德行,竟莫名生出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他难得停下脚步,问了句:“曹百户,你这是……有何难处?”
曹大勇哪敢说实话是因为赌钱输了?支吾了半天,憋出一句:“回…回大人,属下也不知为何,就是心里头憋闷得慌,像是…像是丢了什么顶顶要紧的东西,空落落的……”
这话可真是戳到同知大人心窝子里去了!他那爱妾可不就是顶顶要紧、如今又丢了吗,那种怅然若失、心里堵得慌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同知大人当时没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曹大勇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就走了。
结果没过两天,升迁的令谕就下来了,曹大勇补了火炮营副千户的缺!
消息传开,千户所里那些资历比曹大勇老、巴巴等着升迁的人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装孙子不行,得装惆怅啊!那天干嘛要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曹大勇自己也是晕乎乎的,但狂喜之后,就是后怕。
这位置来得太容易,太扎眼,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眼红嫉恨。
于是,他咬牙掏空了家底,又悄悄找吴婴和盛勇“借”了些银子,摆下了这场升迁宴,把顶头上司、火炮营的陈千户,以及营里另外一个副长户、关系近些的百户都请来了,指望能缓和下关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场面果然热闹起来。几杯黄汤下肚,刚才那点官场上的矜持和虚伪就渐渐褪去了。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百户,明显喝高了,开始对旁边一个百户念叨道:“……现在这兵真她妈不好当,昨儿个夜里我那堂弟被上头急吼吼地派差出去了,年都不过了!你说这…这叫什么事儿?还有没有点人情味儿了?”
旁边瘦高个的百户嗤笑一声,夹了块肥腻的肘子肉塞进嘴里,含糊道:“这算个屁!老刘你是没见识!宫里那才叫邪乎!太子爷身子不是不爽利吗,皇上急得跟什么似的,太医院那帮老头子,药换了一副又一副,屁用没有!皇上龙颜大怒,前天又拖出去两个,直接杖毙了!妈的,现在当太医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治不好病,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啧…真是…”席间一片啧啧感叹声,有同情,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唏嘘和看热闹的心态。
陈千户毕竟官大几级,还算稳得住,但也喝得面皮发红,他敲了敲桌子,带着几分官威:“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宫里的事也是你们能嚼舌根的?喝酒喝酒!”
话虽如此,但他自己却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的另外一位副千户道:“不过话说回来,太子这病来得蹊跷,一直不见好。皇上心情不好,咱们的日子也难过。听说北边……鹰扬军那边,姓严的刚得了个大胖小子,哼,真是……”
后面的话声音更低,淹没在喧闹的劝酒声中。
雅间门外,吴婴和盛勇像两尊门神一样站着。他们是曹大勇的亲信,这种场合,自然得在外面守着,随时听候吩咐。
里面的喧嚣一阵阵传出来,各种荤素不忌的牢骚、秘闻往耳朵里钻。
盛勇抱着胳膊,靠着冰冷的墙壁,嘴角撇了撇,极低的声音对吴婴道:“二哥,你说这曹大勇是走了什么劳子运气呀,每次升职都这么荒唐。”
吴婴眼神锐利,时刻注意着走廊两头的动静,闻言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得几乎只有气音:“少说两句。记住了,有用的不止是那些军报,还有这些醉鬼的屁话。”
他脑子里飞快地过滤着刚刚听到的信息:年关派差、太子病重、太医被杖毙、皇上焦虑、还有上官对北边鹰扬军的关注……这些碎片化的信息,看似杂乱无章,却可能拼凑出重要的情报。
尤其是年关时节异常的人员调动,这往往意味着不寻常的行动。
又过了一会儿,雅间里的动静小了些,估计是喝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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